敦煌壁画作品展示了敦煌艺术和丝路文明的多样形态。

正如郑振铎先生所言:“研究中国任何学问的人们,殆无不要向敦煌宝库里作一番窥探的功夫。”敦煌社会生活是隋唐时代民众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。从敦煌画卷角度入手,对敦煌这只“麻雀”进行解剖,可以使我们更好地体察隋唐时期民众的生产生活和文化样态。

佛道传瑰宝,夷教留经典

莫高窟又叫千佛洞,位于今天敦煌市东南25公里处的鸣沙山东麓断崖上,坐西朝东,前临宕泉,面对三危山。自十六国时期的前秦建元二年起,历代佛教徒便不断在这里凿窟造像,至武则天时期已有“窟龛千余”。隋唐时期,敦煌莫高窟成为著名的佛教圣地。宋元以后,由于种种原因,这里的佛教逐渐衰落,莫高窟也逐渐为世人所遗忘。

直到1900年6月22日,道士王圆箓雇人清理莫高窟洞窟内的淤沙时偶然发现藏经洞。此洞约一丈见方、六尺多高,洞内重重叠叠堆满了粗麻布包,其中包裹着五六万件从魏晋十六国至北宋时期的经卷和文书,还包括许多绢画、纸画和丝织品。这批古代文献,以隋唐五代时期最多,多数为写本,也有极少量雕版印刷品和拓本;其装帧形态有卷轴装、梵夹装、经折装、旋风装、蝴蝶装、册叶本和单片纸叶等;其文字多为汉文,但古藏文、梵文、回鹘文、于阗文、粟特文、希伯来文等其他文字的文献亦不在少数。

令人唏嘘不已的是,敦煌宝藏发现后,先后有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、法国人伯希和、日本人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、俄国人奥登堡、美国人华尔纳等前来劫掠,实乃“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”。

但总的来看,随着莫高窟藏经洞的开启,历代之积文终成后世之瑰宝。特别值得庆幸的是,锦绣的隋唐文化在敦煌卷子中展现得淋漓尽致。敦煌石窟和敦煌遗书中呈现出来的隋唐文化,包括儒家、道教等中国传统文化,也有来自于印度的佛教文化,还有从西方传来的景教、祆教、摩尼教文化。

一般认为,敦煌石窟艺术是我国传统民族文化在外来佛教和佛教艺术刺激下,产生出来的一种艺术形态。它是石窟建筑、彩塑和壁画三者合一的佛教文化遗存。隋唐时期是敦煌莫高窟造窟最多的时代,佛教艺术发展达到顶峰。

当时,雄伟、壮丽、宏大成为艺术家追求的时代风貌。因此,塑像以整铺的群像为主,由一铺五身、七身而向九身、十一身发展,气势宏大,并出现了巨型造像。一尊是武周延载二年禅师灵隐和居士阴祖等造的第96窟北大像,高达33米;另一尊是开元年间僧处谚与乡人马思忠等塑的第130窟南大像,高26米。同时,还出现了巨形经变画,一部经一幅壁画,如阿弥陀经变(西方净土变)、法华经变、东方药师经变等。

就敦煌遗书而言,因为它是佛教寺院的藏书,故其主体为佛教典籍,大约占到总数的90%左右。其中,以传世佛经和未入藏佛典以及疑伪经为主。尤其是疑伪经的出现和流行,据此可以了解当时民众的信仰和社会习俗等。比如,《十王经》形象地展示了地狱的面貌,对了解隋唐五代中国地狱观念的演变和殡葬习俗具有重要价值。

敦煌遗书中还保存了800多件道经及相关文书抄本,其中超过半数的道教文献不见于传世的《道藏》。比如,敦煌本《老子想尔注》和《无上秘要》《太玄真一本际经》等都非常具有价值。

唐代把来自西方的祆教、景教和摩尼教合称“三夷教”。祆教,又称拜火教。隋唐时期,敦煌和中原地区的一些地方都有祆教教徒活动。例如,《沙州都督府图经卷第三》就记载有祆教寺院,主要信仰者为在华粟特人。基督教聂斯脱利派在唐代被称为景教,唐太宗贞观九年传入中国,至唐武宗会昌五年被取缔。敦煌遗书中保存了《尊经》《大秦景教三威蒙度赞》《大秦景教宣元本经》等数件汉译景教经典,为研究景教提供了重要资料。摩尼教是公元三世纪中叶波斯人摩尼创立的宗教。在唐代,它曾合法流行了一段时间,安史之乱后高昌回鹘地区成为摩尼教的最后一片乐土。敦煌遗书中保存了《摩尼光佛教法仪略》《下部赞》和《证明过去因果经》三件摩尼教文献,非常珍贵。

敦煌画卷中的隋唐文化,是东西方文明碰撞过程中产生出来的多元文化,是混杂居住于西域河西地区的汉族、粟特、于阗、回鹘、吐蕃、吐谷浑、龙家等交往形成的混合型文化。季羡林先生曾多次强调,世界上历史悠久、地域广阔、自成体系、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,中国、印度、希腊、伊斯兰,再没有第五个。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,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,再没有第二个。敦煌扼据丝绸之路要冲、密迩西域,自古以来就是中西交流的咽喉要道。绚丽多彩的莫高窟艺术和国之瑰宝敦煌遗书,更是为隋唐盛世文明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有人挤牛奶,有人遇强盗

敦煌自古以来就是“华戎所交,一都会”。通过敦煌画卷,我们能看到隋唐时期民众生活的基本样式。

在衣服方面,敦煌石窟壁画中描绘帝王服饰,刻画了头戴冕旒、身穿衮衣的帝王形象;有展现唐代官员穿戴的长袍、襕衫和幞头等服饰。盛唐第45窟南壁大将军图,绘画了唐朝武官的衩衣(骑马服)。有的塑像、壁画中还雕绘了武士的兜鍪、战袍。在体现贵族妇女服饰的壁画中,贵妇们分别穿着大袖襦裙和窄衫小袖服装。一些壁画中,还有纤夫头戴斗笠、身着短袖衣服的下层劳动者形象。在表现少数民族服饰方面,吐蕃赞普头戴红毡高帽,身着左衽长衫;侍卫身穿大虫皮(虎皮);回鹘公主头束高髻,身穿翻领小袖,通身红袍装扮。

在饮食方面,《呼吸静功妙诀》中的《神仙粥》,反映了唐五代时期道家养生饮食方式。部分壁画中有蒸饼、胡饼、馓子、馒头等西北地区日常面食,文献中还记载了汤面、馄饨等水煮面食。蔬菜水果方面,有南瓜、葱、韭菜、萝卜、桃、杏、枣、梨、柑、橙、葡萄、枇杷、柿子、石榴、沙果等。《肉肆图》里,肉案上放着羊肉。《善事太子入海品》 中有牛肉。有的壁画还描绘了人在挤牛奶的场面。

在居住方面,壁画中有西域城堡、北方民居宅院,还有别致的心形院落;有举办婚礼临时搭建的帐与帷;有修行者栖身之所草庵、穹庐。敦煌壁画中的家具也是琳琅满目的,出现了席子、方形四腿床、矮床、桌案、椅凳、箱子、柜子以及屏风等。

在出行方面,文书中有官方修订的出行交通图《沙州都督府图经》,描绘了盛唐时期敦煌地区的地理情况。远行还必须要有通关文牒,即州府颁发的过所文书,并接受关隘检查。壁画中有栈道、平桥和虹桥,还描绘了徒步、骑马等出行方式,甚至有骑驴者的形象。陆上交通工具中,画有马车、牛车、羊车、骆驼车、宝幢车(多轮车)、六抬帐式肩舆、八抬大轿,甚至有供婴儿使用的栏车。水上的交通工具包括小舟、有摇橹的帆船、双尾船、虎头双尾楼帆船,还绘有纤夫拉船的场面。

再来看看社会生产方面。壁画中绘有农业生产的七收场面,如《雨中耕作图》。《弥勒经变·耕作图》中出现了曲辕犁,说明当时农耕技术的一大进步。画中还有手推磨,表现了人们正在从事压面和舂米、踏碓等农事劳动和狩猎的场景。榆林窟壁画中,还出现了酿酒、冶铁的场面。

丝绸之路上,商业活动十分繁忙。画中有丝路商旅休息的场面,还绘有粟特商人在河西走廊遇到强盗时的情景。在壁画里,我们还可以看到酒肆和一家名为“太原新店”的旅店。建筑业也很兴旺,画中绘有建房和伐木的场景、修建房屋的景象以及拆楼的场面。

这里嬉戏宴饮,那边拜堂成礼

敦煌画卷还给我们展示了隋唐民众丰富多彩的世俗文化生活场景。这对今人了解那个时代的文化全貌,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视角。

在文化生活方面,《棋经一卷图》是围棋理论研究宝库中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。敦煌唐代寿昌城遗址中还出土了唐代围棋子。《维摩诘经变》中有二人弈棋的情景再现。敦煌壁画中,绘有射箭、舞剑、摔跤,有举钟、举象,类似于现代的举重运动,甚至有难得一见的《游泳图》。至于百戏杂技、钓鱼、音乐残谱、胡旋舞表演、宴饮俗舞场面等,更是多有绘及。可以看出,当时民众的文化体育休闲活动是非常丰富的。

在世俗习俗方面,有《净齿图》《洗头图》等,反映日常生活用水的场景。《佛传》中有蹲厕的场面。《福田经变》中绘有浴池,并配备排水沟。绘有卫生设施的壁画则说明,隋唐时代我国民众日常生活的卫生条件在世界上处于领先地位。《弥勒经变》 中有老人入墓的场面,表现了当时的丧葬习俗。相面、占卜、看风水等习俗,在敦煌文献中也有体现。《福田经变》中还有为老人疫病治疗的场景,表现了时人的孝道观念。

壁画中,婚礼的场面非常隆重。《婚礼图》中有满头珠翠花钗的新娘。《婚礼奠雁图》 中,新郎到女方家迎亲,献雁为贽礼,称“奠雁”。《藏汉婚礼图》 描绘的是敦煌地区吐蕃新郎与汉人新娘拜堂成礼的历史画面,展现了男拜女不拜的习俗。有结婚就有离婚,唐代有协议离婚书,即夫妻不和可以离婚,妇女再嫁随己意,并有对妻子离异后未来生活的祝福。隋唐时期,妇女地位较高,女子走出家门,社交活动频繁。这些都在壁画和文书中有所体现。

童年时光无疑是快乐的。莫高窟初唐第323窟中,有家长带儿童出游的图。此外,还有《童子叠罗汉图》《群童采花图》《儿童步打球图》《童子演奏乐器图》等。除了玩耍以外,敦煌儿童也是要接受教育的。莫高窟五代第468窟《学堂图》中,有老师体罚学生的场景。敦煌文献中,还有童蒙习字文书和小学生背诵乘法口诀的《立成算经》,说明当时对儿童教育的重视程度非常之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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