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日本的漫画界,手冢治虫被称作“漫画之神”,他的作品影响了许多人。但在其如皓月般光芒之下,还有一位被称作“漫画之王”的璀璨之星,那就是石森章太郎。

今日,是他离开我们的第23个年头了。

《假面骑士》漫画封面

或许我们大多数人认识到石森章太郎,都是从这些图片上看到的。

啊不是,图片放错了。

几乎每一部《假面骑士》开头都会有这个名字的出现,「假面骑士之父」也是石森章太郎最广为人知的称号,但其能一步步走到这里离不开一个人的支持——姐姐由惠。

1938年1月25日,石森章太郎出生于日本宫城県登米郡石森町一户普通人家,原名小野寺章太郎(笔名中的石森正是取自家乡的石森町)。

△ 石森的故乡宫城県登米郡石森町

取自石森章太郎80周年诞辰推出的剧集《创作英雄的男人 石森章太郎》

和大部分家庭类似,石森的父亲康太郎是一名地方公务员,性格严厉,母亲霞则是一名温柔的女性。而石森还有一位姐姐由惠,她的身体很不好,从小就患上了严重的哮喘。

△《骷髅人》设计稿

在石森年幼的记忆中,几乎都是姐姐在深夜中爆发出强烈的咳嗽声,而石森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瘦弱的小手帮姐姐捶背。即便多年之后,成年的石森依然无法释怀,姐姐饱受疾病困扰的模样是他不愿回忆的过往。

虽然如此,但姐姐的存在就像一颗参天大树,滋润着弟弟石森梦想的萌发,并荫庇着弟弟的梦想。

△石森章太郎《纯》

由于战争原因无法买到儿童读物,这让好奇心正旺的石森感到非常无趣。这时,姐姐的一句话为石森种下了一颗漫画家的萌芽:

“那我们就自己创造一本书吧。”

于是,姐姐写字,石森涂鸦,这是他在漫道上的起点。

△《假面骑士》漫画

1947年,9岁的石森章太郎机缘巧合下看到了手冢治虫的作品《新宝岛》,这真可谓是命运的相逢。石森对故事漫画的表现方式感到目瞪口呆,主人公仿佛突破了纸张的限制,一下子就飞到了眼前。

“这就是漫画吗?!”

《新宝岛》的出现唤醒了石森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冲动,他发现了自己一生最为喜爱的东西。

△《新宝岛》手冢治虫

自此之后,石森章太郎将全部的精力都转移到漫画之上,他无时无刻不在涂鸦、磨炼画技,还经常向杂志投稿。

高中的时候,石森已经成为班里“小有名气”的漫画家了,他联合同学创作了同人志《墨汁一滴》。这本同人志后来得到了手冢治虫的大力认可,成为了两位漫画巨人相识的最初契机。

△《墨汁一滴》第5.6.7期

虽然石森章太郎立志于漫画事业,但身为公务员的父亲给予了强烈的反对。父子之间爆发了剧烈的争吵,双方都不退让,结果父亲在盛怒之下撕毁了石森的原稿,这导致父子二人彻底决裂。

△石ノ森章太郎 パラパラアニメ 「マンガは“萬画”だ!〜ヒーローを生み出したヒーローの物語〜」

在这时,家中只有姐姐由惠依然维护着他,石森也因此没有放弃画漫画,画好的漫画也只给姐姐一个人看。

“姐姐是我最好的读者,不知不觉,我画漫画,就只是给姐姐看而已。”

或许这是后续《假面骑士》中姐姐的地位很高,父亲的下场都很悲惨的缘故?

△石森姐姐由惠的照片

△石森15岁时对姐姐的画像

1954年,改变石森章太郎命运的一封电报寄到了他手上,来信的正是鼎鼎大名的手冢治虫。手冢慧眼识英才,邀请石森参加漫画创作工作。

石森喜出望外,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计划:借此“逃离”去东京,既能创作漫画,又能赚钱,两全其美。但是,父亲把儿子对创作漫画的热情扼杀在沉默之中。

△石ノ森章太郎 パラパラアニメ 「マンガは“萬画”だ!〜ヒーローを生み出したヒーローの物語〜」

这时,姐姐鼓励他: “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最幸福的,章太郎如果喜欢画漫画,这是最好的,到东京去吧。”

这个行为,就像是一直被迫生活在“鸟笼”里的姐姐,把自己的梦想放到了弟弟身上。

△《假面骑士》座骑设定

1956年,那天冒着春雨,带着姐姐的期望,18岁的石森章太郎乘上火车孤身前往东京。

△《假面骑士v3》企划设计

离开了家的石森,没有太多迷茫。在寺田博雄的介绍下,石森和赤冢不二夫同日入住常磐庄,两人自此成为一生的好友。

△石森章太郎和赤冢不二夫在洗脸池冲凉,取自石森章太郎80周年诞辰推出的剧集《创作英雄的男人 石森章太郎》

这件轶事相当出名

在赤冢不二夫的漫画中也有表示

随后,石森章太郎和赤冢不二夫、森安直哉、铃木伸一、角田次郎、圆山俊二等人组成了“新漫画党”,旨在共同推动漫画事业发展。

△常磐庄主要成员年轻时期的合影

这时的常磐庄已成了一个令人向往的,无比质朴、纯净的地方。在这里,大家谈论的话题只有漫画、漫画、还是漫画。

创作时,楼道中一片静谧,唯有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沙沙声。大伙有饭同吃、有钱同使,如果有人急着交稿,其他人一定会过来帮忙。

△铃木伸一画的常磐庄各人的房间位置图

就这样度过了两年,某一天,石森身边出现了一位女性,那就是他姐姐由惠。连家门都没出门的姐姐,为了照顾石森的生活而来到东京。

姐姐的到来为都是男性漫画家的常磐庄带来一抹亮色,甚至还被藤本弘与安孙子素雄誉为“常磐庄的女神”。

△《阿松》的作者赤冢不二夫赞叹石森姐姐是位非常漂亮的女性

△《怪物太郎》的作者藤子不二雄Ⓐ称石森姐姐是当时永恒庄里的麦当娜

在和姐姐生活时,石森更加专心地创作漫画了,因为对他来说姐姐就是最好的读者。此时的他是幸福的,但是这份幸福并没有持续特别的久。

△石森姐姐由惠

某一日,哮喘再次袭击了姐姐,这一次的病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严重。石森赶忙将姐姐送往医院。

由于姐姐的表情太过痛苦,不愿面对姐姐痛苦模样的石森去了电影院,希望借此麻痹自己一切都还正常。

但这一次的逃避,却是石森与姐姐的最后一次见面,23岁的姐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。

无法接受事实的石森双眼一黑,跪倒在地,这段往事成为了石森章太郎永远无法忘记的伤痛,如果时间可以重来,石森一定会守在姐姐身边寸步不离吧。

△石森章太郎《常盘庄物语》中所描绘的场面

姐姐的离去对石森的打击非常大,虽然还在做着漫画家的工作,但却失去了作为漫画家的自信。他推掉了所有的工作,只身离开日本,就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漂泊海外。

△石ノ森章太郎 パラパラアニメ 「マンガは“萬画”だ!〜ヒーローを生み出したヒーローの物語〜」

年轻的石森第一次面对世界的灰暗,痛苦至极,彷徨无措。人为何要生存?人性究竟是什么?他苦苦思索着,并带着这样的问题,用画笔寻求答案。

归国后,他的画风大变,由少儿风转向偏成人风。追求人生的真实意义。

△《假面骑士》设计稿

《人造人009》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了,这是石森真正意义上的轰动级别作品。

石森在创作角色时赋予了人性的光辉,漫画的改造机械人虽然表面强大、拥有神通,但内心充满矛盾,对未来的道路茫然若迷。这种充满普通人感悟的英雄形象一经推出,立即受到了日本读者的广泛欢迎。

△《人造人009》

石森续创新漫画的表现方式,推出了具有实验性质的作品《纯》,这部漫画全篇没有对白,表现出了诗一般的气质。

关于这部漫画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,在连载过程中,《纯》遭到了手冢治虫的批判: “这种东西不是漫画”。

受到自己最尊敬的恩师批评,石森章太郎顿感心灰意冷,立刻向编辑表示想终止漫画的连载。得知这个消息的手冢治虫立刻登门拜访、负荆请罪,坦诚自己是因为嫉妒石森的才华才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语。

据石森的弟子早濑正人说,手塚先生向石森老师道歉的这段过程,正好被当时还是石森助手的永井豪给看到了。

没想到“漫画之神”也会有如此人性的一面,伟大的漫画家需要互相激励竞争,才能激发彼此最大的能量。手冢与石森,亦如良师,亦如益友,亦如对手。

而此时东映有部新的企划邀请了石森参加,这个企划的名字至今还让人耳熟能详——《假面骑士》。

△两张石森的设计画,分别为“假面骑士骷髅人”(左)和“绿假面草蜢”(右)

经常看《假面骑士》的小伙伴,一定会对开头的「原作:石ノ森章太郎」几个字不陌生。

这是因为在石森去世后,东映为了纪念他,在后续的《假面骑士》作品中进行了标注,可见石森对于《假面骑士》系列的贡献。

但其实,石森在企划里面主要负责人物的形象设计和插图绘制,比如昭和假面骑士过场的插绘,平成假面骑士在角色的形象与怪人的设计上依然由石森制作继承着。

除此之外,还负责绘制《假面骑士》系列的漫画(TV版与漫画版《假面骑士》内容并不相同)。

△左为石森章太郎漫画《假面骑士》右为TV版《假面骑士》第1话中,由石森章太郎所绘的过场插画

《假面骑士》漫画版也并非是特摄片的临摹,相对来说更类似于相同元素组成的平行宇宙。鉴于漫画并非实景拍摄,而是墨水中绽放的纸上世界,在画面,包括表达尺度上都获得了更大的空间,因此,石森在其中融入了很多自己的理解。

包括对人性的思考、悲情英雄的人设...

△《假面骑士》漫画

不过,创作团队的成员们虽然各有各分工,但其实商量的时候都是聚在一起,各抒己见的。

所以,我们可以看到作品的调性仍然保留了一定的石森风格:黑暗、暴力、紧张、对权力者复仇、敌我同源...主角面具上形似泪痕的设计,也注定了这是一个不那么童话的系列。

△《假面骑士强人》企划设定

在各方的努力下,这个头顶复眼,身穿风衣,绑着腰带,脚踏机车,对抗邪恶组织修卡的改造人英雄终于出炉了。

△《假面骑士》初期设计

石森也公开表示过最接近自己心目中的假面骑士形象是《假面骑士·真》。

与大多数剧集不同, 《假面骑士·真》骑士变身时的惯例“变身”的口号和由“大复眼头盔”“变身腰带”组成的皮套等构思全都被废除,无论是变身或打斗都没有固定的动作。

△《假面骑士·真》序章

而且打斗场面非常血腥,没有任何科幻效果,而是最原始的搏击场面,甚至连骑士踢等必杀技也没有,反映出假面骑士最真实的一面。

使用跟怪物一样的力量,却拥有人类的“心”和“魂”,并为保护人类而战。

可惜的是,石森在不久后就开始病重,《假面骑士·真》也因此而搁置,直至最后不了了之,或许这也是石森老爷子最大的遗憾之一吧。

△《假面骑士black》漫画

1989年,怀着对漫画的包容,石森发表了“万画宣言”。他认为,漫画实际上就是“万画”,因为能够表示世间万物和世相,也能适应万人的嗜好。“万”代表无限大,“万画”就是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媒体。并称自己为“万画家”。

△石森章太郎的弟子、《恶魔人》的作者永井豪对老师的评价

石森在这段时间大量创作、笔耕不缀,每月20册,最多的时侯甚至每月创作超过600页漫画,平均一天的创作时间在20小时以上,仅睡两三个小时。

而他500卷770部作品的个人全集《石ノ森章太郎萬画大全集》被吉尼斯世界纪录认定为一位作者出版最多的漫画。

△《石ノ森章太郎萬画大全集·みらいきゅうじょたいアスガード7》

或许是努力工作留下的病根,石森的身体不堪重负患上了淋巴肿瘤,在这种情况下石森仍然坚持工作。

“人在热爱某一项东西时,就会畏惧死亡。即便如此,人类依然要抱着与宿命相违背的信念活到离去为止!”

1998年1月28日,在刚刚过完六十岁生日没几天,石森老爷子,最终还是去找他姐姐了。

这位漫画巨匠行走的漫道上,一直都有姐姐的身影。正因姐姐的鼓励,石森才能坚持到现在;正因他姐姐,我们才能欣赏到这么多有趣的漫画。

怀念,

那个不断挑战漫画可能性的“漫画之王”,

那个肯定漫画无限可能性的“万画家”,

那个,永远的石森章太郎。